以下文字是从台湾悬钩子的博客上转过来的。是的,这是《纽约时报》对我的专访。悬钩子的点评恰如其分。我自己的希望,是不要再被那样的噩 梦纠缠,尤其不要让现实的每一日变成那样的噩梦。为TIBET祈福;为博巴祈福……图为TIBETAN 画家Tsering Nyandak的作品《Head in Water》。
懸鉤子:紐約時報在上週末的「星期六人物特寫」中,刊出了唯色啦的專訪。在此謹提供我的翻譯。
老實說,最近看唯色的部落格時,總有一種惶惶的焦慮感,一種正義無從伸張,真理晦澀不明的鬱悶。或者比喻成台灣的白色恐怖,說不定更能令人心領神會?
西藏的恐怖,隨著報紙頭條的消失,抗議的沉寂,是否已經從眾人心中隱去?還是大家也都疲憊了,需要的是邪不勝正,好人終於打倒壞人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在西藏目前還看不到。。。翻譯這一篇,體會著唯色寫部落格的心情,也是我無限的悵惘。
New York Times, The Saturday Profile
A Tibetan Blogger, Always Under Close Watch, Struggles for Visibility
By ANDREW JACOBS
Published: April 24, 2009
http://www.nytimes.com/2009/04/25/world/asia/25woeser.html?_r=2&hpw
一個總是受到嚴密監視的西藏部落格作者,努力想讓世界看見
/安竹‧約伯
北京電/唯色,一位西藏詩人與部落格寫作者,她寫的每一個字,中國當局都很有興趣。在記者跑來她家,对她进行一個某些人認為太愚勇逞強的訪問之前,她刚做了一個讓她驚醒的噩夢。
她夢到她回到西藏,有一輛軍用卡車超過她,駛在前頭,車廂蓋著綠色的帆布。
然而,卡車一側的帆布掀開著,她看見裏面是一些被俘的藏人,年輕的或者年長的藏人,被打得傷痕累累。
急著想紀錄她所看到的景象,她想拿照相機出來,卻發現照相機不見了。
「夢的最後,是我哭喊著追著那輛卡車,」四十二歲的唯色女士說,她習慣西藏用單名的傳統方式。
這個噩夢生動地反映了許多藏人所感受到的焦慮,不論在中國境外還是境內。但也是特別深刻反映出,這一年來不間斷的鎮壓異己行動中,她想紀錄西藏所發生的事時,這位中國最有名的博客作者所感到的無助感。
她的書在北京是被禁的,而她從2005年來開始寫的博客,也被屏障。然而,因為外國媒體被禁止進入西藏高原的絕大多數地區,唯色女士的博客「看不見的西藏」,也變成那些有辦法繞過所謂的「防火牆」的人,一個可靠的新聞來源。
唯色女士最近因為一連串政治敏感的日子而特別忙碌,包括中國軍隊「解放」拉薩五十週年,也是終結了西藏的貴族制度並迫使達賴喇嘛逃亡的事件。今年北京又命名三月二十八日為「農奴解放日」的國定节日,但對於許多藏人而言,這是一個哀悼的時節。
今年的紀念日又因致死的十九人基本為漢人的拉薩暴動一週年而特別緊張,中國完全封鎖了西藏。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成千上百的藏人被逮捕;而唯色自己的統計,根據她所信任的人傳遞給她的消息,至少有三百人死於軍警之手。
「幾乎不可能知道確切的死亡人數,因為屍體總是立刻就被火化了,」她說。「我很同情那些死去的漢人,但我對政府這麼無情地回應很氣憤。他們激起了藏人的憤怒,讓情勢更加糟糕。」
唯 色女士舉止優雅、聲音輕柔,訴說著讓人焦慮的故事時,常常夾雜著緊張的笑聲。她已經意外地成為一整個世代聲音被奪走的藏人的英雄。就好像她的許多同齡人一 樣,她從小學習漢文長大,也是中國同化政策的產物,使她沒有辦法讀寫藏文,她也從小就相信官方版本的歷史--共產黨給她落後的家鄉帶來自由與繁榮。
而她的家世顯赫,因為她父親,有著一位漢人父親、藏人母親的解放軍官,曾擔任拉薩軍分區的副司令員。
她 一直要到二十四歲、讀了七年的中國詩詞與文學後,她才重新與自己的藏人血統連結。當時她回到拉薩,她的姑姑拉著她去藏傳佛教最神聖的祖拉康(漢文:大昭 寺)朝拜,而她為信徒的虔誠深深感動。「我放聲哭泣,一個僧人告訴我姑姑,『看看那個可憐的中國女孩,她沒辦法控制自己。』」
「那一刻,我知道我回到家了,」她說。
她 回到拉薩,在国營的《西藏文學》雜誌社找到工作,並且開始研究西藏的歷史與民俗。2003年,廣州的一家出版社出版了她的第二本書《西藏筆記》,裏面收集 了她所寫的短篇故事與散文,很快就賣完。而要再版時,引起了當局的注意。他們很快就禁了這本書,說它「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
而她所在的單位,西藏文聯,譴責她的書時,說她贊美了達賴喇嘛,破壞了國家的團結,並且「誇張、美化了宗教在社會上的積極作用」。他們要求她自我檢討。她拒絕了,並且發現自己被開除了。
失去了經濟來源,她搬到北京去。幾年前,朋友介紹她與中國最有名的作家王力雄結識。他們在一年後結了婚。
與 那些在流亡之地表達異議的藏人不同的是,唯色是從中國境內發出的罕見聲音。哥倫比亞大學現代西藏研究的羅伯‧巴聶特教授,形容她「猛進、勇敢」,也說她從 來不是一個尖銳的批評者。「她不是個政治家,而是個詩人,也是一位在寫作生涯相當晚期時,才開始談論政治的人,」他說。「她強而有力地提醒了我們,西藏正 在發生的事情。」
她最令人動容的其中一本近期作品是《殺劫》,一本集合她父親在文化大革命所拍攝照本的書。這本書在台灣出版,提供讀者一 瞥摧毀數千座寺院、犧牲無數人生命的十年多麼動蕩不安。有些照片拍的是被踐踏的文物、高舉毛澤東肖像興高采烈的群眾,還有一位女活佛,站在街上受批鬥時低 著頭被羞辱。「我父親喜愛攝影,但沒有人敢阻止他,因為他穿著軍裝。」她說。
這些照片也讓讀者看到一個內心矛盾的男人的靈魂。唯色女士回 想她的父親,說他是個忠誠的共產黨員,白天批評宗教,卻在夜晚時以讀佛經自責。他在1991年去世以後,她在他的書架上找到了一本珍藏的、已翻得很舊的達 賴喇嘛自傳。「他就像許多為政府工作的藏人一樣,」她說。「他們內心是分裂的。我們稱這種人為『雙頭人』。」
近幾年,唯色女士對於中國統治沒有以前那麼寬容,並且開始發聲反對漢人移民與觀光客,她認為大批的移民已經稀釋了西藏的文化,破壞了西藏脆弱的生態系統。這樣的敢言,更加提高了當局的注意力,因此屏障了她頭三個部落格。(她說第四個被駭客攻陷。)
去年,她與她的丈夫被短暫地軟禁,就在他們跟外國新聞媒體說過話後。
而她回到西藏的旅行,受到更嚴密的監視。警察四處跟踪著她,還訊問任何敢跟她見面的朋友。「我的多數朋友不再有膽量見我。」她說。
她去年八月那一次回到拉薩的旅行,公安警察搜了她母親在拉薩的家,沒收了電腦,並且帶走訊問了唯色女士八個小時之久。當她回到家,她母親害怕她有危險,求她趕快打包離開。「那是最令人心碎的時刻。」她說。
她 的部落格上所出現的消息,大部份是透過e-mail或網路通話系統Skype傳送過來的,然而這樣還是有危險。她說她的十三個朋友被關押過或者仍在关押 中,許多人的罪名是他們非法散播逮捕與抗議的消息到外界去。「因為我不知道他們會發生什麼事,每一天我都哭泣,」她說,一邊從她二十層公寓的大窗戶看出 去,外面是北京昏沉的落日。
雖然她在中國境內與境外都有名,她卻很明白她的自由是很脆弱的。自從2004年以來,她一直等待當局發給她護照,以出國旅行並且在國外講話。
「我覺得內心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她說。「我覺得我坐在懸崖的邊緣,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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