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30日,逃亡藏人正在翻越囊帕拉雪山,中国边防军向逃亡藏人开抢,被登山者拍到。
三个逃亡的拉萨青年
文/萧掁仪(9月29日•明报世纪版)
编按: 经历了拉萨镇压事件、北京奥运,苦难的藏民竟摇身一变,被指控为暴狂民族。或许只有以下这些甘冒性命危险、攀山越山岭赴抵印度难民中心的逃亡故事,藏民才能被证明活在汉化、种族边缘化的政策下,被证明活在自己的文化根源地而有如难民。
从西藏逃亡至印度,是一条踏上攸关生死的叛逆路途。
每年,仍有千名藏民,翻越海拔七千米的喜玛拉雅山,跋涉至尼泊尔或印度。
很多藏人在寒冷的冬季上路,大风雪会减低遇上边防军警的机会;却要忍受强风暴雪。曾经,一名年轻尼姑,在越过海拔五千八百公尺的朗喀巴(又译“囊帕拉”)山通道时,在雪地上中枪。年前,三个拉萨青年,选择走上这条路。
在印度北部的达兰萨拉,一所简陋的藏族外语学校内,遇见三位来自拉萨的青年,
他们过着另一种生活,渐远离拉萨的岁月。
二十五岁的旦秋,自中学毕业后,一直没法在拉萨找到理想的工作,作为藏族人,她感到地位不如汉人,待遇较好的工作都先聘用汉人。在没有前景的日子里,她一边挣扎,一边计划逃亡。零六年一个天气微寒的十月,她安排好路费给边境带路人,没有向家人道别,一个人悄然上路。
从西藏至印度,有两条路。一是取道江孜、帕里、亚东关口,翻越惹嘎拉山口到锡金,二是从日喀则经樟木到尼泊尔,大部分藏民选择第二条路。
旦秋说,那天清早,她从拉萨到达西藏边境樟木,早前联络的带路人一直未有出现,她只好等待,一夜又一夜,直至第四日,带路人终于找到旦秋,他们连忙上路。上山的路险峻,但为免被发现,她们不时躲躲藏藏,最后还是遇上边防总队的军警,她和带路人被抓到部队的派出所。
对 于被拘留的情境,旦秋仍然印象深刻,她回忆说,踏入派出所,她看见旁边漆黑的大房子内挤满被捕的逃亡者,原来当天共抓了四十一人,房间没有空位;她和带路 人被关在另一小房子,她的手被扣在窗上,军警向她问话,如不回答,便用手上的对讲机打她,连续拷问了一夜,旦秋的颈已被打至红肿。第二天,她被带到山下另 一处地方,带路人已被捆绑在一间小房间内,军警用电棒打他,他已站不起来。旦秋被安置在一个小客栈,等待遣返日喀则。
一名藏族老人负责看守旦秋,过了数天,老人暗示如拿出四千五百元,可以送她到尼泊尔边境。旦秋表示,她一直希望到印度,只好答应。老人安排车子让她去边境,沿途遇上不少军车,幸好没有人发现,直至靠近边境山脚,她被赶下车。
要到尼泊尔,必需要跨过眼前的一座山,旦秋手脚伤势仍未好转,山上的气温较低,她不知道能否熬过去,向前的路比后退的短,她惟有向前走。沿路碰上一些逃难的人,她跟着大家前进的方向,一直走了七小时,终于看见尼泊尔边界。
卓
玛自去年五月逃至印度,为免家人受牵连,一直未与拉萨的母亲及兄长联络,因为电话有窃听,她怕出事。未到印度前,二十二岁的卓玛,一直在宾馆工作,她形
容,大部分在拉萨的藏族青年,没有考上大学,很难跟汉人竞争。藏民没有完整的西藏教育,她没有学到正确的藏语及西藏历史,学校教育以汉语为主,她希望得到
传统的藏民教育,去印度成为她唯一的愿望。
逃亡对藏民是危险的事情,几乎没有回头路,卓玛表示,一开始没想过要这样做,她只是一边工作, 一边申请护照,然后到印度进修,但两年以来,护照没有批下来,在拉萨也没法过好日子,她才选择逃亡。卓玛自言颇幸运,她透过相熟的人找到一张到樟木的通行 证,从那里到尼泊尔边境,只需爬过那座山,及花二千元带路费。
卓玛的母亲,一直反对她离开拉萨,认为这样太危险,如被军警遣返,以后她在拉萨更难发展。卓玛说,她当时只想尽快到印度学习,没有考虑太多问题,包括从印度能否回拉萨。
五 月一个清晨,卓玛乘车到樟木边境,她的通行证令她顺利进入尼泊尔边界,很快她便找到带路人,然后跟随他翻越这座山,往尼泊尔。卓玛说,沿途她遇上一些逃亡 的人,大家为怕军警发现,一路躲躲跑跑,途中,曾被远处军警发现,带路人迅速带她藏至丛林,最后她们摆脱军警追踪,完成这六小时的山路。辗转卓玛由尼泊尔 再到印度,最后定居在北部的达兰萨拉。
现年二十岁的普布,来自拉萨一个贫穷藏族家庭,从少失学,帮助家人干粗活维生,直至十六
岁,他知道没有念中学,也不懂汉语,不可能找到工作,惟一的出路是逃到印度,到那边接受免费的藏族教育。零四年一个冬天,由于没有任何路费,他和二十七名
藏民,从亚东关口,攀越喜玛拉雅山到印度。
回想起那段艰苦旅程,普布还印象难忘,以为会死在山上。十二月的喜玛拉雅山,气温严寒,晚间可 降至零下十五度,普布一行二十八人,选择在这段时间逃亡,纵然可以避过军警的拦截,但也有不少人没法走完条路。普布说,他们从未爬过海拔七千米的喜玛拉雅 山,而且还要在寒冷的晚上步行,以免遇上边防军警。白天,他们躲起来睡觉,天黑才继续上路,有时雪地冻得没法步行,他们是互相扶持,一个挨一个,一直走了 十多天,路程还未够一半;普布犹记得两名拉萨女孩,脚上受冻伤,没法走下去,只好让她们离队,从此便失去她们的消息。
普布说,大队走了一 个月才到达印度边境,他们大部分脚部已冻伤,走到后段时,他们的脚已包扎重重烂布,几乎蹒跚上路,他们勉强撑下去,并以为会死在山上。普布表示,那时是过 得一时得一时,能否活下去已没有把握;直至有一夜,他们看见印度边境的军人,才知道抵达目的地,但经历多日的饥寒,他们已没有了知觉,直至到达达兰萨拉, 普布才回到现实世界。
曾经问普布,如果让你的人生重来,你会走上这条逃亡之路吗?
他说,藏人生来便别无选择。
希望学校
在 达兰萨拉一处徧僻地方,二十一岁的校长丹真与几名青年,创办了一所希望学校,这群青年有个愿望,是令所有藏民都能接受教育,并多学几种语言,让他们更融入 世界。创办人之一罗布,是来自拉萨的一名二十七岁牧民,06年他从拉萨逃亡至印度,他不满意中国当局,未能重视人权,尊重藏民的宗教自由,及西藏文化,所 以在此设立属于藏民的学校。罗布表示,三十岁的藏民,不能接受常规教育,这所学校为他们带来希望,可以继续免费进修,现时有一百多名学生。
在这所学挍,遇上很多从中国各地逃亡过来的藏民,包括拉萨来的旦秋、卓玛和普布,他们每天都在这里上课;不少外语教师,是从欧美到此做义工的外国人。
卓玛说,她在这里学习英语多个月,迟些还会担任汉语老师,感觉特别充实。
今年,西藏发生事故,边境驻守严密,几乎没有人敢逃亡至印度。据达兰萨拉难民收容站的数字,每年平均有二至三千人,从西藏逃亡至印度;但08年显着下降,直至九月只有四十多人,平安抵达印度。
附:维基百科上的囊帕拉枪杀事件
是指2006年9月30日中国边防武警向企图穿越西藏与尼泊尔边境上的囊帕拉山口(海拔5700米,一译朗喀巴山口)、出境前往尼泊尔的75名西藏逃亡者开枪射击并至少打死两人的流血事件。
逃 亡者中包括年幼的儿童和两名带路的向导。2006年9月30日,据目击者和逃亡者称,中国西藏边防武警总队日喀则大队定日中队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向这些 试图徒步穿越山口的藏人开枪射击,17岁(有报道称23岁)的Kelsang Namtso(女)被子弹击中,在山口前死亡。另一名23岁藏人Kunsang Namgyal(男)被两次击中腿部后倒下,由武警带走,事后中国当局承认Kunsang Namgyal死亡。
中国当局声称,士兵开枪是出于“自卫”。这一声称与现场西方目击者的陈词有矛盾。事后,41名幸存者抵达位于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西藏难民中转中心”。两周以后,幸存者抵达目的地印度达兰萨拉。
事件背景
囊 帕拉山口,一译朗喀巴山口,是西藏与尼泊尔昆布地区之间边界上商旅通行的关隘。从邻近的卓奥友峰以及位于该山的登山者大本营(BC,basecamp)、 先头大本营(ABC,advanced basecamp)都可以眺望到这个山口。攀岩者在此练习攀登卓奥友峰,通常作为向珠穆朗玛峰冲击的热身。
9月30日事件发生的早上,先头大本营有多达40个西方登山运动员和他们的向导(一般是夏尔巴人)。当时的气氛事后被登山人形容为“恐怖”,这些登山人中至少有两人当即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
外 部世界最早是通过MountEverest.net得知消息。一些外国登山者向外界发布了照片和视频,私下或者公开提供了目击者证词。这些图像包括中国士 兵押送未能逃脱的幸存者(包括未成年的藏人)列队经过卓奥友峰先头大本营的情形。视频片段包括武警战士对正在远去的非武装藏人平民进行长距离狙击式射击。 部分目击者认为,事件中被枪杀者多于目前记录在案的两人,有的目击者认为可能多达7人。中国当局尚未证实这些数字。
一名登山人证实,至少一名武警对当时在先头大本营的个别登山人进行了录像。
中国边防军在卓奥友登山大本营搜查逃亡藏人。
中国边防军将逃亡藏人抓到卓奥友登山大本营(登山者Pavle Kozjek提供)。
被中国边防军射杀的17岁尼姑格桑南措(Kelsang Namtso)。
中国边防军在检查被枪杀的流亡藏人,被登山者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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