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拉萨。特别是,外面的藏人大多没去过拉萨,外面的藏人从小每天在谈论西藏,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拉萨是什么样的地方?就跟梦一样。……这部电影虽然关于西藏,但是一次也没出现西藏,西藏不在!”
1、
几个小时前,跟三个朋友看电影《Dreaming Lhasa》(梦想拉萨)。Tenzing Sonam(丹增索朗)和Ritu Sarin导演,2005年上映。丹增索朗是1959年悲壮流亡的“曲希冈楚”(四水六岗)后裔,生在印度大吉岭,曾经回过西藏。Ritu Sarin是他的妻子,印度人。这电影,把48年来流亡藏人深切的痛,就这么真切地,如此之近地,传过来了,再从身上传到了心上。因为那是昨天发生过的,今天正发生的,明天……明天不知会怎样。曾在拉萨坐牢四年的顿珠,望着达兰萨拉天空上的流云说,不管拉萨怎么样,不管拉萨有没有中国人,我生在拉萨,我就要回到拉萨。我的眼泪一下子滑落下来。
一起看电影的三个朋友,D是藏人,和丹增索朗一样,生在异国他乡,她低声给我翻译电影里不多的英文对话。L和G是汉人,北大博士,一对恩爱夫妻,我知道他们的心,所以愿意大家坐在一起看。也许……就像L最后说,很复杂的感受。我理解他的话,惟有感同身受才会百感交集,毕竟……。何况1950年至今,大到民族国家,小到你我个人,多重纠葛、多重丧失、多重创痛,怎不复杂难言?
之后,返回住处的D和我继续网聊这电影。而D和我,也如影片中汇聚于达兰萨拉的各种藏人,她来自英国,我来自拉萨,但又更有特别的含义,因为我们是在北京的一隅,由这电影,认识达兰萨拉的美国藏人、印度藏人、拉萨藏人……都是流亡状态中的藏人。D 虽然极少说汉语,但已能写许多汉字,我很佩服学习中文仅一年的她。她告诉我,片名的翻译不够准,“用英文,意思是,拉萨是一个梦,对我来说这很重要。”我问她原由,她就在键盘上敲了这么多汉字发给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拉萨。特别是,外面的藏人大多没去过拉萨,外面的藏人从小每天在谈论西藏,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拉萨是什么样的地方?就跟梦一样。……这部电影虽然关于西藏,但是一次也没出现西藏,西藏不在!”
西藏不在!但西藏亦在,这人人都知道。正因西藏不在西藏在,我们心心相印,我们还有梦想。
2、
去年什么时候,偶然看到一个去拉萨的华人女子写的文字,篇篇都很短,都很有意思,有一篇把鲁固巷一家18平方米的杂货店里的东西全记下来了,让我回拉萨后路过鲁固巷时总要多看几眼。我喜欢她那样写认得的不认得的藏人,她有一颗善良的心。
今晚莫名想起她的文字,网上找到,只看跟西藏有关那些。于是就看到了这篇,一看就明白写的“他”是谁。顶礼嘉瓦仁波切。感激吐露真心的她。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容我抄录在此:
空
他是一个家庭的长辈,父亲、祖父、主心骨,他在那个家庭里有自己一个座位,但这座位一空就是48年,并且有可能继续空下去,直到座位被拿开,原来的地方变成一个永远无法填实的洞。
大昭寺顶层有一个他的房间,很小,靠窗的地方是一个宽大的座席,像床,有卡垫,小桌子,桌子上有法器,放经书的小台,墙上有唐卡。窗下是大天井,他应该从窗口向人们招手,人们应该扬起头呼喊,求他佑护,祝他吉祥。我进到那房间里的时候,太阳从窗子照进来,窗上是金黄色的薄纱窗帘,一半窗子开着,金色的窗帘被吹起来,落回去,再吹起来,再落回去,而座位是空的。他不在,人人都知道。
我不认为我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我只是认为家里的人应该回家,座位上应该有人。
3、
想在博客上说说这电影,去Google搜索图片。
先搜Dreaming Lhasa,如愿以偿,找到电影海报。在美国成长的藏人嘎玛有着时尚的美貌,但眼里也有流亡的痛。从拉萨逃到达兰萨拉还愿的藏人顿珠,他在影片中从头穿到尾的劣质西装,隐没在雪山群峰之中;而多少人见到即要顶礼的铜质“嘎乌”(护身盒)里,达赖喇嘛在1959年离开拉萨之前的清瘦容颜,从此留在了出不去的境内藏人心上。
又搜“梦想拉萨”,只有极少的几条,大多是中国各地旅行社组织名为“梦想拉萨”几日游的广告……
2007-11-19,凌晨1时,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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