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一个在中国内地上大学的藏人写的。是一个女大学生。她的家在拉萨。她把这篇文章寄给了我……继续吧,年轻的拉萨颇穆!
文/拉萨颇穆
1、处处可见的军人
阳 光耀眼的日子走在如今的帕廓街上,未必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处处可见的绿点,时刻警醒着我们未知的命运有多么坎坷、艰难。弟弟说他们是不能进行光合反应的“ 绿树”,才明白如此肆意的显耀,在十六岁不经世事的少年心中,会留下怎样的污点。不论顺转还是逆转,帕廓再也没了往日亲切的面容,它再也不会用饱含爱怜的 目光看着我,它再也不会用息事宁人的双手抚摸我。应该说,那样的日子已经在去年三月忿怒的火焰中结束了,在博弥(藏人)日夜的惧意中干枯了。都没了。于 是,走在街头的我用恶狠狠的眼神盯住每一个绿点,上下打量一番,再狠狠地重重地瞥过去。如果我可以吃人,此刻我会毫不犹豫的。
看样子我们 的同胞中的许多长辈和同辈,已经臣服在专制主义擦亮的枪口之下了。当枪杆子对准我们的时候,我们惧怕危险,担忧流血……可我知道,有一种精神是不灭的。当 亲戚朋友聚在一起窃窃低语时,当连稚气的孩童都开始对抗时,那遥远的、绛红色的流浪不再凄惨,所有的愤怒都会转换成摇转经筒、默念真言的抵抗。
2、绛红色的流离
站 在屋顶上,面朝着渐渐模糊的哲蚌寺,许久不见有桑烟弥漫飘拂,远处的经幡也是那么的没精打采,也许它是在风中哭泣吧。近在咫尺的我,却再也不敢踏入那片伤 心地。越来越多的传言、越来越多的揣测向我袭来,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不用过问的,我原以为那一切离自己很遥远。于是在强权遮蔽下的我,可以沉浸在自己悠然自 得的生活中,有意无意地忽略一些,再有意无意地忘记一些,消遣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猛地一惊,所有的悲伤仇痛排山倒海般的滚滚而来,曾经 的伤口在瞬间绽开,并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热血复苏,热泪不止……我怎么可以忽略他们的声音呢?那些和平请愿的古修啦(僧侣)都被关在中国的“关塔那摩” 么?人数是212位或者更多?而那个地方,似是在可可西里的某个荒野一角吗?而他们每天都要接受惨绝人寰的“爱国主义教育”吧!肉体的折磨、灵魂的腐蚀, 何有期?!
我不敢确定绛红色的流离究竟身在何方,可是哲蚌寺里一片凄惨,太多太多的“厦”(僧舍)被蒙上了封条,每日都有为数不少、官位 不低的官员频繁进出都是不争的事实。古修啦们,你们在哪里啊?过的怎么样啊?有年少的还未熟读多少经文的“恩久啦”(幼僧)吧,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 纪,却不得不过早地遭受这样的漂泊。有年过古稀、少问世事的长者高僧吧,只不过是不愿指责自己的依止上师,却不得不反复地经受无尽的灾祸。这到底是什么样 的时代、什么样的国家?这苦难何时会到头啊?
古修啦们,是我对不住你们,所有的博巴(藏人)都应担起来的责任,却单单落到绛红色的肩头。我知道所有的刁难欺凌都不能磨灭你们圣洁的信仰,我一弱女子在此除了向你们叩拜致敬之外,无能为力。如果可以,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3、讲母语的游戏
朋友回到家中,感慨着半年以来的物我全非,忽然兴致勃勃地要与家人玩个讲母语的游戏,全家只准讲藏语,违者记录在案,予以小罚。家人都吃准了朋友犯错的几率最大,毕竟那么多年在外求学,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买了两个‘红烧猪肉罐头’回来。”
“要不我们‘打的’吧!”
“‘星期天’我们去‘青年路’逛逛吧!”
……
想 不到几天来犯规的都是朋友的妈妈,朋友几乎没有说错一次。可我知道在这场游戏中,她变换的有多刻意!她和我一样的伶牙俐齿,情急之下湍湍冒出的绝对都会是 中文。只是一场游戏中太刻意的自制,使她赢了。她的妈妈倒是很无辜地说到,所有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是中文命名,叫她如何不条件反射呢!生活在中文主导的文化 圈中的博巴,早已习惯用中文思维的博巴,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情非得已?回归?回去之后又能归得多少呢?
不过朋友窃喜地告诉我:你看吧,这个民族在慢慢觉醒!细微处的变化也在预示着明朝强大的生命力!真不知道此刻,拉萨城里有多少家庭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如此回归的游戏,前行在坚守的途中!果真是精神不灭,我无声地笑了。
4、唾沫中的旗帜
在 家里洗了一天的衣服,拖着疲乏的身子坐在沙发上,在一杯开水的满与空之间,心绪激荡着,热泪盈眶着。两位叔叔是爸爸的同学,在陕西同窗了好几载,算得上交 心吧。他们在谈论三月事件乍停未止的时候,发生在团结新村小学的一件事。我只是隐隐地听到,那些小学生都是十岁出头的光景,政坛的风云、宗教的迫害他们会 懂多少啊,可是在中国国歌奏起、中国国旗飘扬时,他们别说随着旋律唱出那《义勇军进行曲》,反而从嘴角不断地喷出唾沫,以示不满。
是他们 的父母集体胆大的教导么?还是学校的“洗脑”教育不够充足?在这个弱势民族处处受倾轧的社会中,生长在党旗下的孩子们毕竟不糊涂。更具戏剧性的是仪式完毕 之后,有些调皮的男孩子看到垃圾箱里正在焚烧的垃圾,居然一把摘下红领巾扔进火堆。他们在干什么?也许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仅仅是受了电视画面里“打 砸抢烧”的启发吧。但他们要比我小时候聪明很多,那时候的我只是个脖子上带着红领巾、胳膊上别着两个“红杠”(少先队中队长),自以为是却又什么都不懂的 糊涂虫而已。我明白了,焚烧的红领巾是孩童奋力的挣扎,唾沫中的旗帜已成为这个时代反讽的主题。
遐想着各地那风起云涌的意气风发,明白我们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年轻的朋友,让我们一起以星星之火势来燎原吧!相信所有的泪水都会有个彼岸的梦,所有的梦中又会落下最纯真的泪……谨以此文,献给我一往情深的图博(西藏)!
2009年2月,于中国某大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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