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而透明——阅读苏小和作品
一月死于大雪
二月死于赞美
三月死于谎言
四月死于殴打
五月死于地震
六月死于疾病
七月死于自焚
八月死于戒严
九月死于饥饿
十月死于车祸
十一月死于跳楼
十二月死于审判
他们都死了
我活着干什么?
------《2008年之死》
打开唯色的博客时,看见的是杀气腾腾的口号和恶毒的人身攻击及一面机械抖动的五星红旗。又一场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的感觉。我的心失去节奏地跳着。便拿起了电 话,拿起电话时,不自主地看了一下时间,正是中国的深夜,我不得不放下电话。同时,迅速地在电脑上敲出几个字:“唯色博客再次被攻击”。在无数个搜索结果 中,出其不意地,我看见了一封给唯色的信。我惊讶于写信人深厚的文学功夫,更惊讶于字里行间闪烁的善良和才气。就急不可待地看落款:苏小和。苏小和是谁? 我又在电脑上敲出“苏小和”三个字。就这样,沿着这个朴素的名字,我走进了叫做“中文个体户”的博客。
《2008年之死》首先映入了我的眼睛。刚读到“三月死于谎言 四月死于殴打”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尽管我早已过了容易激动的年龄。
而后,我读《哭丧》,《一次小范围的争论》,《丧钟为谁而鸣》。读《丧钟为谁而鸣》的时候,我不得不停下,目光移开一会儿,再读。后来,我发现了《我们的愚蠢与信息有关》:
“此时此刻,网上无数的泼皮们正在谩骂长平,一个仅仅在信息问题上说出了常识的媒体人。
“那些正在谩骂着的中国人的语言呈现出三种态势:一是爱国,用他们的爱国主义否定一切; 二是骂娘、骂祖宗,骂亲人,似乎这些爱着自己国家的人顷刻之间变成了准强奸犯;三是暴力威胁,无数的人摆开架势,要打架,要引爆炸药,似乎这些爱国者马上 就要成为人肉炸弹,成为一个个廉价的恐怖分子。”
“……
“一个基本的判断是,今天的局势,本质上是我们的知情权遭到了剥夺。因为没有知情权,希特勒让德国整整一代年轻人理直气壮地向犹太人举起了屠刀,因为没有 知情权,饥饿像瘟疫一样弥漫了中国的1958年到1960年,3000万中国人成为鬼魂。我很遗憾的发现,今天的我们,正处在某种巨大的信息遮蔽中。我们 没有周全的信息,我们也没有任何可能主动走到信息现场中去。我们是愚蠢的一代人,我们的愚蠢与信息有关,在单一信息背景下轻率下结论的人,是愚蠢中的愚 蠢。即使贵为皇帝,即使贵为先知,也逃脱不了被愚弄的命运。只有那些人格健全的人,独立思考的人,才能真正抗衡信息遮蔽,真正成为一个大写的人。比如长 平。”
又读了《袁庚的价值》《被遮蔽的经济史》《求上帝宽恕我们》等,等等。
再后来,我不加选择地阅读着苏小和的作品。甚至读了长长的《报应》,甚至看见了苏小和和父亲的照片。父亲慈祥的面目,让我一点也不惊讶他会有这样明镜清澈,才气磅礴的儿子。这是他老人家多少世修来的福啊!
我有限的可怜的时间,变得无限起来。我是说,当我阅读苏小和作品的时候。事实上,我拒绝阅读中文差不多七年了:一是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英文和工作上了; 二是我能触及的所有中文报纸,中文杂志,中文书,甚至中文网站,差不多都成了秘史野史和刑事案件的库存站。而库存清点员,决不是我的职业。
2008年3月,我重新阅读汉语,不过,很有节制地阅读着。
我却毫不吝啬地把时间投放在苏小和的博客上。
我不想具体地评说苏小和的作品,也无力评说苏小和的作品。只是感到,那些清洁的文字,有着一种穿透我个人魂魄的魅力。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感受了,尽管阅读是我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
我生活的另一个重要内容便是音乐。没有音乐,我什么也干不下去,甚至吃饭和写作。这并不是说我懂一点音乐。不,这方面,我是个畸形。我总是情绪化地选择 classical music。尽管我曾在《唯色的家》一文中反省过自己,并决心修改自己,可是,一出发,就不可救药地回到老路上。举个例子,我的手,总是不自主地在贝多 芬,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肖邦的CD上移动。有时,我也听古老的印第安音乐,西藏的笛声和颂经。不过,我的心无法长久地承载这音乐带给我的过度的忧伤和 回忆。我几乎没有听过歌曲,尤其汉语歌曲。尽管工作之余,我常哼着那些歌,可是,这不能说我喜欢,就像急刹车后余下的惯性一样。然而,我在苏小和的博客上 发现了《主祷文》。现在,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苏小和的博客,点击《主祷文》,而后,我才按部就班地做事。《主祷文》是不能停下来的。否则, 我会不知所措,会失去记忆,失去思维,失去我自己。我不知道《主祷文》将陪伴我多久,仅仅一段特定的时间,还是我余下的所有岁月?
还喜欢苏小和选择的那个博客的模板,黑色背景中缠绵着的白色的葡萄叶和白色的葡萄,在我的眼里,从没有这么具体和抽象,从没有这么毫无保留地抒情。这位设计者,把美,领悟到仅有两种色彩的简单之处,和苏小和的文字,和谐成一个王国。
这个王国,是我梦昧的中文天地,这个王国,不是我熟悉的王国,却是本该如此的王国。这个王国不像江河那么混浊而澎湃,不像大海那么霸道又喜怒无常,不像溪 流那么浅薄,这个王国像什么呢?我想起,当我在湘西的深山里行走的时候,见过的潭,那潭深得平静,深得透明,深得四周的空气一片崭新。
我又拿起了电话,尽管大洋那一岸的北京,仍然是黑夜,我还是拨通了。先是王力雄的声音,而后是唯色,我的忧虑减轻了许多。接着几年前的话题,和唯色说了起 来。到放下电话时,才发现,我把真正想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唯色,那些狂妄,狭隘,卑劣的大国沙文主义暴徒,毁掉的仅仅是‘看不见的 西藏’的表面,而唯色所代表的藏人精神,已深入世界,尤其是被越来越多的真正有文化,明晰,心中充满了良善的中国人所理解和支持,仅以一首叫做《不要脸》 的诗为例:
无耻吧撒谎吧陷害吧遮蔽吧
不要脸吧,你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的谎言还摆在广场上
新的谎言你打算陈列在哪里?
有本事你把死人说成活人
把鲜血说成自来水
有本事你把地球说成火星
把一个一个傻逼说成他妈的人民。
完稿于20008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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