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密如仔的评说是:“每到拉萨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更敦群培画廊’。穿过帕廓街密集的商摊,走进这个由几个年轻藏族画家自筹自办的画廊时,拉萨给予我的那种沉溺堕落的感觉一下子融化在这些充满生命的绘画里。……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当人们想了解这个古城的这段坎坷岁月时,他们一定能从这些藏族画家的作品中会感受到我们的喜和悲,我们的渴求和挫折。”
之一:更敦群培画廊
“我无法理解今天的含义”,这是曼德尔施塔姆译成中文的诗句。不知何故,最初,在一个烈日燃烧的下午,在帕廓北街与东街的交汇处,那个与经幡缠绕的甘丹塔钦咫尺相隔的画廊,不同于拉萨众多的商业画廊的标志似乎是它的名字:“更敦群培”(西藏近代伟大的人文主义者,也是一位佛门奇僧),被吸引的我因此走入蓦然清凉许多的石头房子里,见粗糙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幅布画,有些画令我格外心动,而心动的原因,似乎就是这诗句:“我无法理解今天的含义”,似乎正是这些画传达给我的感受,不知何故。
那个下午,直至盘旋许久离开之时,才瞥见一个很像是帕廓一带的西藏女子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匆匆进屋,像是画廊的工作人员,竟再也不见他人,这倒也使得我悄悄拍了几张我喜爱的画,抱歉,我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后来在网上看到“更敦群培画廊”(http://www.asianart.com/exhibitions/gendun/),真是开心。这下我可以很从容地徜徉在网络画廊里,挑选我偏爱的画,下载,放在专门的文件夹里,甚至可以放在我的博客上,变成我的“公告”。呵呵,在画家不知悉的情况下如此擅自,还望多多原谅。
网友密如仔的评说是:“每到拉萨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更敦群培画廊’。穿过帕廓街密集的商摊,走进这个由几个年轻藏族画家自筹自办的画廊时,拉萨给予我的那种沉溺堕落的感觉一下子融化在这些充满生命的绘画里。……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当人们想了解这个古城的这段坎坷岁月时,他们一定能从这些藏族画家的作品中会感受到我们的喜和悲,我们的渴求和挫折。”
朋友susan看到我的博客里的“公告”变成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藏女(她的身后是一架笨拙的飞机闯入云端,还是一条肥硕的白鱼在天上飞啊飞?嘿嘿,穿着藏袍的她,竟然骑的是男式的自行车!让我想起前几年,那些被叫做“阿西”的康巴女子,浑身挂满向游客兜售的鲜艳首饰,就骑着这样的男式、老式自行车,勇猛地飞驰在拉萨的大街上!如今似乎很少见到了),给我发来电子邮件说:“除了‘觉康’(大昭寺),画廊是我在拉萨的第二个家呢。去时,有时和看家的画家聊天,有时他们看影碟 (特别是念扎和宗德,总是迷得不得了) ,我看画。更多时就一人坐在群画之间,让我所有的一点点图博特历史知识在心上反覆。” 说到一群藏人围坐着看电视的那张画,她说:“还有一张色调更暗,观众表情更专注的”,是“同一主题,同一构图”,但“去年夏天再去,那张画已经不在画廊了。据念扎自己說,画已经被美国的一家画廊永久典藏了。为他高兴!我自己特別珍爱念扎作品中人物脸部喜悅的表情——不管他/她们在看电视或骑单車。画面中的那一刻,似乎传达了画家对背负各式意识形态重担的当代藏族无限同情。”
而我呢?是不是还会继续重复曼德尔施塔姆的诗句呢?当然。当然。
之二:念扎的画
念扎是拉萨人。远远的,看着他走来时,他的年轻和他的痼疾令人心软。
念扎画的人物,以前一眼看得出是藏人,现在不太看得出是藏人。看来他是故意地,故意不想让自己画的人,那么容易被看出是藏人。所以他开始画坠落的女子,画坠落中还在吹气球(那气球太鲜艳了)的女子,在似乎缓慢的坠落中面带微笑或者十分安详;但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画中,那些一眼就能分辨的西藏符号:藏式的服装,藏式的发型,藏式的首饰,甚至普通藏人的吐舌习俗(哪怕他画的吐舌带有戏谑的意味)。看来念扎要抹掉那些西藏的符号,他不需要,因为他本身就是。但在他的画里,我再一次看见了“灵魂碎片的飞扬”,这于我心有戚戚。
有意思的是,即使如今他在画这些似乎模糊了外在身份的人物时,在我的眼中,他的画还是把他变成了一个在对今天的西藏发声的画家。无论是穿上藏装也罢,不穿上藏装也罢,画中人是这样地与多卫康中的任何一个相象无比,不禁令我在他的画前久久驻留。需要补充:这种相象并不是外表的相象。比如就我自己而言,我长成了这样,我穿成了这样,我一开口就把汉话说成了这样,把我错认成汉人乃是常有的事情,然而,我是吗?我是吗?呵呵,你说得对,我当然不是。跟你一样,我们都是藏人,这个惟一的身份藏在我们的心里。而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宣布我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我只是在确认我自己的身份,如此而已。
把自己的画挂在帕廓某个拐角处,把自己这个人安顿在策墨林某个院落里……我热切地想看他的画,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画让我感受到画中人一样的迷茫,而在此时,我又多了一层发现,——是的,我发现了画中人的某种缺失,某种挫败,跟我一样,跟我们一样。当然也有个人的趣味,比如他的画会在不经意间再现日常生活的细节,就像那个骑自行车的康女子,露出的裤管竟然是镶边的红色运动裤,还有一双回力球鞋!我的确迷恋这样的细节。但这样的细节,似乎出现在他比较早期的画中,而今,他最多会把从高空中下坠的女子,在看似很惬意的缓慢下坠时,这片作为辽阔背景的大地,嗯,怎么类比呢?就像是飞机在不慌不忙地掠过青藏高原的上空时,几乎鼻子贴近舷窗往下俯视,恰恰正是念扎画中的群山在连绵起伏,间杂着星星点点乃至几乎隐而不见的西藏房屋。
当另外一些人,非要借助西藏(比如有个曾经在西藏多年的汉人画家,最近的行为艺术作品是:把@这个符号涂在西藏的嘛尼石上和经幡上)或者把某个场景西藏化,把某个人物更加地西藏化……这个画画的人,念扎,他在放弃,在减少,犹如回到家中跟家人在一起,用不着刻意和修饰。
之三:我和susan的通信
susan20060815
你提到的念扎的去符号化的近作,一下子让我很兴奋,主要是因为我立刻想到他的绘画启蒙老师,也是“更敦群培画廊”成员的才旺扎西啦的人像画系列(见附件:同一个人的两个影像)。
他的人像画的模特其实都是他藏大的学生。他把给他们拍的最平常不过的室外特写输入电脑去实验不同的视觉效果,再用他自己的油画技法去画出他在莹屏上看见的但是打印机印不出来的成品。而这一切技巧上的重组的背后,是他最常讲的如何不让西藏变成了一个名牌,大家你挂我也挂了到处走来晃去。他认为过度形式化只会更加让模糊了真正了解西藏的焦点,庸俗(商业)化的符号西藏可以变成对藏族创造力的另一层限制。有趣的是,2004的夏天好几次我们在画廊里聊起这个题目,他总是会提起他如何希望念扎会慢慢减省他画里装饰性的元素。爱之深,责之切吧。现在经你这么一报导,看来念扎是把他的老师的话听进心理了。
又有一次,我问起才旺啦如何对比他自己肖像系列与罗念中早年的照相写实。一聊之下,我才了解画家以藏族为本却又极力去西藏化的作品其实也是对当下这个国家里画家也好,其他方方面面专业人士各式个样的矫柔造作的宁静批判。从这一点上看,才旺更啦去枝节的画风和你有话要说的文风其实很有几分神似呢。而我,做为一个上一辈子的藏族,也只能安静的、尽量诚实的、记录这正在悄然诞生的一场民族的文艺复兴。
唯色20060816
正在下载。
想必是才旺扎西的画。
记得采访中,念扎谈起过这位老师,其实我2004年见过。但未多谈。
不过我对念扎的近画或者说对才旺扎西的观点还是存有意见。
有意地去符号化是否又是一种刻意呢?
符号化并不就是错,只要是自然而然,该有就有,不该有就不该有,
如果刻意也是造作。
当然有西藏的标签很容易,没有反而不容易,但硬要没有,同样表现的是某种自我意识。
我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因为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仍然有很多困惑。
susan 20060816
我想我理解的是,画家有感于至少某一类符号化的西藏只会把西藏的真或实况隔离的与一个有意义的认知世界越来越不相干,所以他是有意识的唱了一段主旋律之外的反调。当然,这样的理解决不能以偏概全。你刚传来的念扎的画里似乎有很多别的意思,不全然是他老师那一种简约。
我想用不用去不去符号?谁用谁去?为什么一时一地用?为什么一时一地去?为什么符号在一时一地特别让人困惑?刻意或无意?刻的是什么意?为什么刻意?无意有是个什么样的境界?如果人跟符号的关系有这么多的方方面面,去了解记录这些关系不也是了解记录某一个面像的历史吗?除此而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了。
2005-2006,北京
图为居住在拉萨的藏人画家念扎的作品《Woman & Baloon》(念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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